国公府,春日宴。
几名锦衣华服的女子正围聚在莲花池边,盯着不远处凉亭内争吵的两名女子窃窃私语。
那两名女子,一个唤许云秀,乃镇国将军的嫡女;一个唤姜月眠,乃当朝国公的嫡长女。
她们二人,自幼水火不容,若碰了面,势必要吵起来的。
只不过,从前吵的无非是谁的裙钗更贵重,谁的琴棋书画更精通,如今,得加上一桩姻缘错账了。
凉亭内,两人对立坐在石桌旁。
姜月眠一身淡紫绣折枝玉兰花襦裙,鬓边朱红翠绿,华贵异常。
将一旁淡粉襦裙的许云秀全然比了下去。
“姜月眠,亏你还是国公府嫡长女,干的尽是鸡鸣狗盗之事!
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,为什么偏要抢我的世子!”
她眼眸里泛着泪光,楚楚可怜。
围观众人闻言,倒吸一口凉气。
裴景珩,世子之尊,母亲又是华容长公主,裴家可谓上京城中炙手可热的豪门贵族。
且许云秀自幼爱慕裴世子,上京谁人不知?
一来二去之间,两家的婚事就显得顺理成章了。
若是姜月眠没横插那一脚的话。
宫宴上,姜月眠对裴世子一见钟情、继而霸王硬上弓的风流趣事,都传到陛下耳朵里了!
陛下当即给姜裴二人指了婚。
按理来说,这是姜月眠强抢了许云秀的未婚夫。
但对姜月眠来说,她就是那个“理”。
谁叫国公爷在朝廷上权大势大,连陛下都要礼让三分呢。
况姜月眠这人,自幼锦衣玉食,性子格外娇纵,凡是她看上的,无论什么都要据为己有。
和她抢,就像鸡蛋碰石头——不自量力。
而这时,亭中一首默不作声的姜月眠终于有了回应。
“说完了?
说完了就滚吧,今日我家开宴,懒得同你吵,识相的就立刻给我滚出国公府。”
姜月眠冷冷发话。
“你!”
许云秀被气的噎在原地。
“你什么你?”
姜月眠端坐在石桌旁,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轻抿了口,“你口口声声说我抢了你的人,且不说裴家与许家联姻,这婚事能不能落到你头上,就算落到你这妒妇头上,我也照样抢过来!”
说罢,她狠狠将茶杯往石桌上一砸,吓得一旁的许云秀浑身一震。
许云秀眼见落了下风,神色越显癫狂,“你卑鄙无耻!
上京谁不知,世子向来高看我,还赠我定情信物。
若不是你害世子清誉受毁,他才不会被迫与你订婚!”
说着,她还抚摸着腰边一枚云纹玉佩,神色中划过一丝得意。
姜月眠瞧了一眼,心下了然。
那玉佩,她曾在裴景珩的书房里见过一样的。
看来,许云秀和裴景珩果真有段私情。
可那又怎样,姜月眠向来最喜欢做的,就是夺人所爱。
于是,她眼疾手快,一把拽过那圆形玉佩,在许云秀惊恐的目光中,将玉佩丢入身后的莲池。
“扑通!”
玉佩似云烟消散在莲池里。
“那是世子赠我的玉佩!”
许云秀扑倒在莲池边,几乎想跳下去,但看了眼墨色的池水,又惶惶向后退了几步。
“怎么不跳?
刚刚不是还得意洋洋?”
姜月眠站在许云秀身后,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。
莲池边的女子似是被夺了魂魄,半天没有响动。
姜月眠以为她是想赖着不走,转身叫下人,“来人,给我把这人拖——”话音未落,姜月眠只感觉一股巨大蛮力狠狠将自己向后拉去,天旋地转间,身边景色霎时变化。
她被推下水的最后一刻,看见的是许云秀那张可怖得意的脸。
来不及思考,冰凉刺骨的池水狠狠灌进了她的衣裙,呛水的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。
她在水中剧烈挣扎,但下沉的速度却越来越快。
眼前渐渐泛起一片白茫。
正当她以为自己性命不保时,一道亮白色的身影潜至眼前。
姜月眠恍惚间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而后,安静的环境忽然变得嘈杂,各式各样的声音盘旋在她头上,噼里啪啦像过年放的炮仗。
吵的她耳朵都快要炸了!
没多久,一股难以言说的燥热感钻进身体,她感觉自己像块烧红了的铁,丢进水里都能把水烧开那种。
热——好热——她呢喃间,忽觉身体变得轻盈起来。
周遭漆黑一片,伸手不见五指。
没等她回过神,下一刻,她出现在了太和殿上。
只不过,她是跪着的。
浑身是血,还戴着镣铐。
殿上,天子像是一团黑雾,瞧不清神情,但话却冷冰冰地传来。
“姜月眠,言行无状、罔顾法纪、罪行昭彰,贬为庶人,终身关入诏狱,不得出。
姜国公管教无方,褫夺官职,全府皆贬为庶人,充掖庭。”
这、这是怎么回事?
姜月眠后背冷汗淋淋,手脚发麻。
姜家被圣上不喜,全府皆被贬为庶人?
这是多荒唐的事!
就算她爹权大势大,朝臣颇有微词,但那都是圣上授意,行事都是圣上所托。
她爹向来光明磊落,从不敢逾矩一分一毫。
除了对她偏宠了几分——可那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吧。
不等她细想,下一秒,天旋地转,周遭景致翻天覆地。
这一次,她身处诏狱。
同样浑身是血,戴着镣铐。
只不过眼前站着两人,一男一女。
这下,姜月眠终于看清了来人样貌。
原来是裴景珩和许云秀。
只见许云秀锦衣华服,腰间还坠着那枚云纹玉佩,得意洋洋地挽着裴景珩的手冲她笑道:“姜月眠,你横刀夺爱,害我与世子分别多年,如今你沦落为阶下囚,都是你咎由自取!”
“如今我与世子就要成亲,特来告知你一声。”
她说这话时,裴景珩一言不发。
他神色淡然,与那日床笫之间恣意疯狂全然不同。
那日,情到浓时,他狠狠发泄,又轻轻抚摸上姜月眠鼻尖的小痣。
他口口声声唤她“眠眠”,一声一声,叫得姜月眠腰肢绵软,不由被拉着又行了几回。
如今看来,与她在一起时都是装的。
与许云秀在一起的端方模样,才是真的他吧。
姜月眠忽觉这梦好没意思。
这时,一张纸甩在脸上。
裴景珩清冷冷的嗓音恰好传来。
“你嫁进裴家几年,不孝尊长,目中无礼,本不配为裴家妇。
况你我之间毫无情意,如今一纸休书,己是开恩了。”
说罢,便挽着许云秀扬长而去。
“毫无情意。”
姜月眠狠狠地盯着两人背影。
突然,她猛地弓下身,喉间霎时涌上一股腥甜。
眼前阵阵发黑,耳边轰鸣不止,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咳,殷红的血珠溅落在囚服上。
她头一歪,死了。
姜月眠如一片云,又轻轻飘离了身体。
姜月眠死于景熙二十八年十月初七。
一排字在姜月眠眼前排开。
天地仿佛混为一物,西面八方涌来了好多看不清的字,它们汇聚在姜月眠眼前,金光一闪,成了一本书。
书一页一页翻动着,书上闪烁着好多奇异的画面。
许云秀和裴景珩私会、母亲被推下山崖、裴景珩告发父亲贪污……饶是姜月眠再嘴硬,也不得不惊醒过来。
原来,自己竟是一画本子里的恶毒女配!
许云秀和裴景珩是画本子里的男女主,他们本该恩爱一生,却被自己横插一脚。
而后裴景珩和许云秀便暗度陈仓,为了在一起,甚至不惜构陷国公府……看清真相的姜月眠惊得一身冷汗。
这话本子里的裴景珩阴狠狡诈、步步为营,哪有半分床笫间的深情模样。
他心机竟然深沉至此!
想起自己与裴景珩那一纸婚约,姜月眠吓得汗毛首立。
不行,这婚必须得退!
恰这时,混沌的脑子终于天光明亮,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传来。
“眠眠,醒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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