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的阳光毒辣，晒得柏油路都泛着软。
一辆出租车停在“星途4S店”门口，车门打开，一首踩着Jimmy Choo高跟鞋的脚先探了出来。
乔安，或者说，现在的“乔不安”，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，站在这家门头掉漆、墙皮斑驳的4S店前，显得格格不入。
推开玻璃门，一股混杂着廉价香薰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前台接待正趴着打瞌睡，被推门声惊醒，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。
展厅里，几个穿着工服的销售三三两两聚在一起，低头刷着手机，短视频的魔性音乐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整个店，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暮气。
“你好，我叫乔不安，来面试销售顾问的。”
前台懒洋洋地指了指里面的办公室。
店长刘建国是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，挺着个啤酒肚，正对着电脑屏幕斗地主。
他头也没抬，接过乔安的简历扫了一眼，当看到毕业院校那一栏时，嗤笑了一声。
“名牌大学毕业，来我们这小破店卖车？
体验生活啊？”
乔安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：“想找份工作锻炼一下自己。”
刘建国上下打量她，眼神在她那身价格不菲的套装上停留了几秒，最后落在她的脸上。
“长得倒是不错。”
他把简历随手往桌角一扔，像是丢一张废纸，“行吧，明天来上班。
我们这庙小，大小姐别嫌委屈就行。”
乔安刚走出办公室，销售主管王伟就跟闻着味儿的苍蝇一样凑了上来。
他那双小眼睛在乔安身上滴溜溜地转，油腻得让人反胃。
“哟，新来的妹妹？”
王伟笑得一脸褶子，“我叫王伟，以后我带你。”
他不由分说地将乔安领到展厅最偏僻的角落，那里正对着洗手间，连个像样的展车都没有。
“你的工位就在这儿了。”
安顿好后，王伟拍了拍手，扯着嗓子对全店喊道：“都看过来啊！
我们店新来了个大美女，乔不安！
大家以后可要多‘关照’啊！”
“关照”两个字被他咬得又重又长，引来一片不怀好意的哄笑声。
“王哥，这新人能开张吗？
别是来咱们这儿钓凯子的吧？”
“看那身衣服，一个月工资都不够买个扣子的，能吃得了这苦？”
议论声不大不小，正好能传进乔官的耳朵里。
她没理会，只是平静地站在自己的“工位”前。
王伟见她不为所动，凑近了些，压低声音说：“小乔啊，咱们店有规矩，新人试用期一个月，卖不出去三台车，就得卷铺盖走人。”
他顿了顿，欣赏着乔安可能会出现的惊慌表情，又补充道：“顺便跟你说一声，咱们店上个月……全店一共卖了五台车。”
这己经不是刁难，而是明摆着让她滚蛋。
然而，乔安的反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。
她非但没有被吓住，反而点了点头，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。
紧接着，她转身就往店长办公室走。
“刘店长。”
刘建国刚打完一局，输了，正不爽，没好气地问：“又干嘛？”
“我想申请跟着店里技术最好、最懂车的人学习。”
乔安的语气不卑不亢，“我想尽快熟悉我们的产品。”
刘建国愣了一下，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，脸上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笑容。
“行啊，有上进心是好事。”
他大手一挥，“你去后面维修车间，找陆铭川，就说我让你跟着他。”
王伟一听“陆铭川”三个字，脸色都变了，想说什么，但被刘建国一个眼神瞪了回去。
维修车间里，机油和金属的味道浓得呛人。
乔安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。
他正埋头在一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发动机前，身材高大，穿着一身满是油污的蓝色工装，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。
他就是陆铭川，这家4S店唯一的高级技师，也是个没人敢惹的“孤狼”。
据说他能听声辨别发动机的故障，但脾气跟他的技术一样硬。
“陆师傅，你好。
我是新来的销售乔不安，刘店长让我来跟你学习。”
陆铭川头都没抬，手里扳手拧得飞快，声音从机器底下闷闷地传出来。
“我不是保姆，不带花瓶。”
拒绝得干脆利落。
周围几个偷瞄的学徒工都缩了缩脖子，准备看这个漂亮新人的笑话。
乔安也不生气，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边工具车上的一把扭力扳手上。
“你这把扳手的校准数据，是不是偏了0.3牛·米？”
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油污池里。
“在拧紧缸盖螺栓时用这个数据，短期内没问题。
但如果发动机长时间在高转速下运行，热胀冷缩会让缸垫的密封性出现细微差异，长期下来，有冲缸的风险。”
陆铭川拧螺栓的动作，第一次停了下来。
整个车间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风扇的嗡嗡声。
他缓缓首起身，从机器后探出头。
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，眉眼深邃，鼻梁高挺，只是此刻沾着几抹油污，眼神更是冷得像冰。
他拿起那把扳手，走到一旁的校准仪器上。
片刻后，仪器屏幕上跳出的数字，精准地印证了乔安的话。
陆铭川的眼神变了，那是一种审视，带着探究和更深的警惕。
“你是谁派来的？”
“一个单纯的汽车爱好者。”
乔安迎上他的目光，再次开口，“我想拜你为师。”
陆铭川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钟，似乎想从她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。
最终，他转身从一个油腻的柜子里，拿出了一本厚得像砖头、封皮都磨烂了的维修手册，“啪”的一声丢在乔安面前的桌上，油污瞬间就在桌面上印了个黑手印。
“背完它，再来找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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